摘录 - 《阿莱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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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者》

  • 一切新奇事物只是忘却。 - 所罗门
  • 普天之下并无新事。 - 所罗门
  • 一切知识均为回忆。 - 柏拉图
  • 永生者认为一切努力均属徒劳,决定生活在一个象征可纯理论研究的一个阶段。
  • 除了人类之外,一切生物都能永生,因为它们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神学家》

  • 他和胡安·德·帕诺尼亚 (正统和异端,憎恨者和被憎恨者,告发者和受害者) 构成了同一个人。
  • 别的演员派认为,数字组合的可能性全部枯竭之时,世界也就结束了。

《战士与女俘》

  • 在围攻拉文纳时,他抛弃了原先的战友,在保卫他曾经攻打的城市时阵亡。
  • 然而,两人都为一种隐秘的激情,一种比理智更深沉的激情所趋势,两人都顺从了他们无法解释的激情。

《塔德奥·伊西多罗·克鲁斯小传 》

  • 我寻找自己的真实面貌,世界形成之前它已形成。

《埃玛·宗兹》

  • 埃玛·宗兹的声调、羞怒、憎恨都是千真万确的。她确实也受到了糟蹋,虚假的只是背景情况、时间和一两个名字。

《阿斯特里昂的家》

  • 开头有点莫名其妙,夜晚的景色忽然让我明白海洋和庙宇也有十四个之多(也就是无限多)。一切都重复好几回,十四回,但是世界上两桩事只此一回:上面,是错综复杂的太阳,下面,是阿斯特里昂。也许创造星星、太阳和大房屋的是我,可是我记不清楚了。
  • 我的救世主会是什么模样?我寻思着,他是牛还是人,也许是一头长着人脸的公牛?也许和我一摸一样?
  • “你信吗?阿里阿德涅?”忒修斯问道,“那个牛头怪根本没有进行自卫。”

《另一次死亡》

  • 那人高热谵妄时仿佛又置身于血雨腥风的马索列尔战役。
  • 改变过去并不是改变一个事实,而是取消它有无穷倾向的后果。换一句话说,是创造两种包罗万象的历史。比如说,第一种,佩德罗·达米安于一九四六年在恩特雷里奥斯;第二种,于一九零四年死在马索列尔,也就是我们现在经历的历史,但是取消前一种历史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产生了我提到的种种不连贯的情况。

《德意志安魂曲》

  • 多年来我弄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都萌芽,一张脸、一句话、一个罗盘、一幅香烟的广告,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发狂。
  • 据说人们生下来不是亚里士多德,便是柏拉图式。这等于说,任何抽象性质的争辩都是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论争的一个片段,古往今来,东南西北,姓名、方言、面孔可以改变,但主角说永远不变的。人民的历史也记载了隐秘的连续性。
  • 与此同时,一场顺利的战争的伟大的日日夜夜在我们身边展开。我们呼吸的空气中有一种近乎爱的感情。仿佛海洋突然就在近处,血液里有一种惊奇和兴奋。在那些年里,一切都不同,甚至梦到意境都不一样。
  • 我的肉体也许会害怕,我却不怕。

《阿威罗伊的探索》

  • 他用稳健仔细的字体在书稿里加上如下的几行文字:“亚里士图(亚里士多德)把歌颂的作品称为悲剧,把讽刺和谴责的作品称为喜剧。《古兰经》的篇章和寺院的圣器里随处都有精彩的悲剧和喜剧。”
  • 我只知道他仿佛被没有发光的火焚烧似的,突然消失了,随之消失的是那座房屋,那处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喷泉,以及书籍,文稿,鸽子,许多黑头发的女奴,那个哆哆嗦嗦的红发女奴,法拉赫,阿布卡西姆,玫瑰树,也许还有瓜达尔基维尔河。
  • 写到最后一页时,我觉得我写的东西象征着正在写的人,也就是我自己;为了写故事,我必须成为那个人;为了成为那个人,我又必须写故事,如此循环不已。(一旦我不再相信他的时候,“阿威罗伊”也就消失了。)

《扎伊尔》

  • “扎伊尔”一词在阿拉伯文里是“显而易见”的意思;也就是神的九十九个名字之一;在伊斯兰教国家里是指那些“具有令人难以忘怀的特点的人或物,其形象最后能使人发疯” 。
  • 我还记得我看到这段话时感到特别不安:“《古尔珊》的一个评论家说,看到扎伊尔后很快就能看到玫瑰,他还援引了阿塔尔的《阿丝拉尔·那玛》(《未知事物之书》)里的一句诗:扎伊尔是玫瑰的影子和面幕的裂缝。”
  • 时间冲淡了记忆,却加强了扎伊尔的印象。
  • 别人也许会梦见我发了疯,而我却梦见扎伊尔,当世界所有的人日日夜夜都在想扎伊尔,那么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是世界还是扎伊尔?

《神的文字》

  • 世界范围内有古老的、不会毁灭的、永恒的形式,其中任一个都可能是寻求的象征。一座山、一条河、一个帝国、星辰的形状都可能是神的话语。
  • 我看到了宇宙和宇宙隐秘的意图。我看到了圣书记述的万物的起源。我看到水中涌出的山岳,看到最早的木头人,看到朝人们罩来的大瓮,看到撕碎人们脸的狗。我看到众神背后那么没有面目的神。

《死于自己的迷宫的阿本哈坎-艾尔-波哈里》

  • 他那豁达的手势不排斥朦胧的星辰,包括了黑沉沉的荒原,海洋和一座宏伟而破旧荒废得像个荒废马厩的建筑。
  • 月黑风高之夜,时常传来狮子的吼声,圈里的羊出于古老的恐惧互相偎以得更紧。
  • 一个逃亡的人不会躲在迷宫里。他不会在海岸高地建造一座迷宫,一座水手从老远就能望见的红色的迷宫。世界本来就是迷宫,没必要再建一座。
  • 他伪装阿本哈坎,杀了阿本哈坎,最终成为了阿本哈坎。
  • 他是个流浪汉,在默默无闻地死于之前,总有一天会想起自己曾是国王,或者伪装过国王。

《两个国王和两个迷宫》

  • 他们赶了三天路程之后,他对巴比伦国王说「啊,时间之王,世纪的精华和大成!你在巴比伦想把我困死在一座有无数阶梯、门户和墙壁的青铜迷宫里;如今蒙万能的上苍开恩,让我给你看看我的迷宫,这里没有阶梯要爬,没有门可开,没有累人的长廊,也没有堵住路的墙垣。」
  • 光荣归于不朽者。

《等待》

  • 那人心想,这些东西(仿佛在梦中见到似的杂乱无章毫无理由地拼凑在一起)以后日子一长,假如上帝允许,倒是不变的、必要的、亲切的。
  • 也有可能维拉里已经死了,那么现在过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那种可能性使他忐忑不安,因为他弄不明白它带来的感觉是如释重负呢还是大祸临头;他对自己说那种可能性太荒唐,便把它排除了。
  • 在遥远的过去(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他怀着不顾一切的爱,曾向往过许多东西;那种强烈的愿望招来了男人们的憎恨和一个女人的爱情,现在却不想某些特殊的东西了:只希望能持续,不要结束。马黛茶味,烈性烟味,天井地上越来越长的影子。

《阿莱夫》

  • 啊,上帝,即使我困在坚果壳里,我仍以为自己是无限空间的国王。 - 《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
  • 他们会教导我们说,永恒是目前的静止,也就是哲学学派所说的时间凝固;但他们或任何别人对此并不理解,正如不理解无限广阔的地方是空间的凝固一样。 - 《利维坦-第四章第四十六节》
  • 虽然隔了两代,他的意大利口音和说话时的大量手势依然存在。
  • “真理不会进入拒绝理解的心灵。既然世界各地都包罗在阿莱夫里面,那么所有的灯盏和所有的光源当然也在其中了。”
  • 神秘主义者遇到相似的困难时便大量运用象征:想表明神道时,波斯人说的是众鸟之鸟;阿拉努斯·德·英苏利斯说的是一个圆球,球心在所有的地方,圆周则任何地方都不在;以西结说的是一个有四张脸的天使,同时面对东西南北。(我想起这些难以理解的相似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它们同阿莱夫有关。)也许神道不会禁止我发现一个相当的景象,但是这篇故事会遭到文学和虚构的污染。此外,中心问题是无法解决的:综述一个无限的总体,即使综述其中一部分,是办不到的。在那了不起的时刻,我看到几百万愉快的或者骇人的场面;最使我吃惊的是,所有场面在同一个地点,没有重叠,也不透明,我眼睛看到的事是同时发生的:我记叙下来的却有先后顺序,因为语言有先后顺序。
  • 我看见阶梯下方靠右一点的地方有一个闪烁的小圆球,亮得使人不敢逼视。起初我认为它在旋转,随后我明白,球里包含的使人眼花缭乱的场面造成旋转的幻觉。
  • 阿莱夫的直径大约为两三厘米,但宇宙空间都包罗其中,体积没有按比例缩小。每一件事物(比如说镜子玻璃)都是无穷的事物,因为我从宇宙的任何角度都清楚地看到。我看到浩瀚的海洋、黎明和黄昏,看到美洲的人群、一座黑金字塔中心一张银光闪闪的蜘蛛网,看到一个残破的迷宫(那是伦敦),看到无数眼睛像照镜子似的近看着我,看到世界上所有的镜子,但没有一面能反映出我,我在索莱尔街一幢房子的后院看到三十年前在弗赖本顿街一幢房子的前厅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细砖地,我看到一串串的葡萄、白雪、烟叶、金属矿脉、蒸汽,看到隆起的赤道沙漠和每一颗沙粒,我在因弗内斯看到一个永远忘不了的女人,看到一头秀发、颀长的身体、乳癌,看到人行道上以前有株树的地方现在是一圈干土,我看到阿德罗格的一个庄园,看到菲莱蒙荷兰公司印行的普林尼《自然史》初版的英译本,同时看到每一页的每一个字母(我小时候常常纳闷,一本书合上后字母怎么不会混淆,过一宿后为什么不消失),我看到克雷塔罗的夕阳仿佛反映出孟加拉一朵玫瑰花的颜色,我看到我的空无一人的卧室,我看到阿尔克马尔一个房间里两面镜子之间的一个地球仪,互相反映,直至无穷,我看到鬃毛飞扬的马匹黎明时在里海海滩上奔驰,我看到一只手的纤巧的骨骼,看到一场战役的幸存者在寄明信片,我在米尔扎普尔的商店橱窗里看到一副西班牙纸牌,我看到温室的地上羊齿类植物的斜影,看到老虎、活塞、美洲野牛、浪潮和军队,看到世界上所有的蚂蚁,看到一个古波斯的星盘,看到书桌抽屉里贝雅特丽齐写给卡洛斯·阿亨蒂诺的猥亵的、难以置信但又千真万确的信(信上的字迹使我颤抖),我看到查卡里塔一座受到膜拜的纪念碑,我看到曾是美好的贝雅特丽齐怵目的遗骸,看到我自己暗红的血的循环,我看到爱的关联和死的变化,我看到阿莱夫,从各个角度在阿莱夫之中看到世界,在世界中再一次看到阿莱夫,在阿莱夫中看到世界,我看到我的脸和脏腑,看到你的脸,我觉得眩晕,我哭了,因为我亲眼看到了那个名字屡屡被人们盗用但无人正视的秘密的、假设的东西:难以理解的宇宙。
  • 我感到无限崇敬、无限悲哀。
  • 幸运的是,经过几个不眠之夜,遗忘再一次在我身上起了作用。